大宋开宝八年(公元975年)乙亥科状元,乃汾州(今山西汾阳)人士王嗣宗。
王嗣宗中状元的过程,很有些戏剧性。作为一个文科考生,他竟然是通过摔跤这样一种“武斗”的方式,为自己挣来了一顶状元的桂冠。
在本科殿试过程中,王嗣宗与一个名叫陈识的考生,答卷水平不相上下,又是同时交卷。因而,在决定状元归属的问题上,让皇帝赵匡胤和相关大臣犯了难。顺便解释一下,在宋初的科举考试中,交卷时间的先后,曾经是决定考生位次的重要甚至是主要因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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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这种情况下,赵大皇帝一时童心大发,竟然下令让王嗣宗和陈识通过摔跤决定状元归属。他这个独出心裁的测试方法,让众大臣目瞪口呆,半天没回过神来。无奈之下,两个白面书生只好赤膊上阵,在金殿之上笨手笨脚地操练开了自己并不擅长的武打功夫。一番脸红脖子粗的折腾之后,力气大些的王嗣宗占了上风,成为了竞争的胜出者。那个倒霉蛋陈识,只能是打落牙齿肚里咽。规则再不合理,也是皇帝制定的,还能去哪里维权说理儿?而赵匡胤大约也不会想到,王嗣宗这个另类的竞争胜出者,是经他之手选出的最后一位状元郎。此事过了一年多之后,赵匡胤便不明不白地死在了一场极其疑似阴谋的“烛光斧影”事件之中。皇帝的位子,也就归了自己那个流氓无赖习气严重的弟弟赵光义。
虽说王嗣宗获得状元的方式比较另类,但他却并不是个吃干饭的主儿。他在青少年时期便勤奋好学,饱读诗书,以有才而名闻家乡一带。中状元之前,王嗣宗曾经携带自己的诗词文章,独身闯荡京城。他的文章才学,受到了一些名家的赞赏推介。戴上状元桂冠之时,王嗣宗只有三十一岁,刚过而立之年。
王嗣宗是个不畏权贵,敢说敢为之人。中了状元之后,他被任命为秦州司寇参军。这是一个级别很低的地方司法官员,负责办理一些诉讼审判方面的具体事务。当时秦州的最高长官名叫路冲,这是个狠角色,管理方式一点也不人性化(为政苛急),导致社会治安混乱,百姓苦不堪言。对自己顶头上司的所作所为,王嗣宗毫不客气地提出了严厉批评。结果被心胸狭窄的路冲,以莫须有的罪名抓进监狱,折腾得死去活来。但很有骨气的王嗣宗,却始终没有低头屈服。
被平反释放后,王嗣宗还担任过睦州、河州通判等职务。赵光义为了监督官员民众,经常派出一些亲信,以微服私访的方式,前往各地打探消息。这些人到了王嗣宗的地盘上,却倒了大霉。王嗣宗将他们全部抓捕到衙门里,狠揍一顿板子之后,再派人押送回京城,并给赵光义写了一封意见书,其中说道:“作为一国之主,陛下不重视选拔任用那些正直有才干的官员,却委派这些鸡鸣狗盗之徒充当自己的耳目,我以为是非常不可取的。”赵光义可没有赵匡胤那样的胸怀,他一怒之下,又把王嗣宗抓进了监狱。后来遇到大赦,二进宫的王嗣宗才被官复原职。
有个退休高官名叫种放,此人的官职,全凭走门子、找靠山得来。种放退休后,还跟时任皇帝赵恒关系很铁。
王嗣宗在担任永兴军(辖区为今陕西西安一带)知州时,跟这位种放大人发生了冲突。王嗣宗发现这位种大人在跟政府官员相处时,表现得十分傲慢无礼。于是,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,跟他相见时故意做出一副非常轻蔑的表情。种放就很生气,问王嗣宗怎么这么不拿自己当回事情。王嗣宗反唇相讥:“你跟其他官员们打交道的时候,不也是这个样子嘛,你又尊重过谁啊?”种放就更恼了,讥笑王嗣宗道:“你不就是那个靠摔跤得状元的家伙吗?有什么了不起的,粗鲁蠢汉一个,一点文化都没有。”此时的王嗣宗,没有坚持君子动口不动手的原则,而是毫不客气地赏了种放一个大嘴巴子。随后,又调查整理了种放鱼肉乡里、欺压百姓的种种劣迹,要求皇帝予以严惩。赵恒虽然没有治种放的罪,但却要求他赶紧搬家走人,远远躲开王嗣宗了事。
在镇州(今河北正定)知州任上,王嗣宗听闻自己的前任,现为地位显赫京官(枢密直学士)的边肃,在镇州任职期间,有挪用公款做生意谋取私利、强买强卖、违规买卖妇女等不法行为,民愤很大。疾恶如仇的王嗣宗,便不留情面地坚持向上级检举揭发自己的前任。后来,皇帝不得不摘了边肃的官帽。
王嗣宗是个很有见地、也很有作为的官员,所到之处,官声政绩颇为不俗。比方说,他在担任澶州(今河南濮阳)通判时,针对当地黄河水患频发,堤防不牢的实际情况,发动百姓在黄河堤岸种植了上万棵树木,既美化了环境,又巩固了堤坝,可谓善政一桩。再比方说,他在担任邠州知州(今陕西彬县)时,邠州城东有座公庙香火很盛。人们供奉的丰盛祭品,隔天便一干二净。民众以为是神灵所致,越发传得神乎其神。历任官员也纷纷前来祭拜,搞得当地民众不信政府信鬼神,政府有令不行、有禁不止的情况一再发生。不信邪的王嗣宗,命手下一把火烧了这座庙,大火中近百只狐狸四处乱窜。哪是什么神明显灵享用祭品啊,原来是这帮畜生在作祟。王嗣宗让衙役们将这群狐狸一一捕杀,从此当地政风为之一新。
“徙种放、掘邠狐、按边肃”三件事,被王嗣宗视为自己从政生涯中值得自豪的“去三害”。有人因此写了一首诗送给他:“终南处士声名歇,邠土妖狐窠穴空。二事俱输王太守,圣朝方信有英雄。”王嗣宗对自己的孩子们说,“我死了以后,不需要什么墓志铭了,你们把这首诗刻在我的墓碑上就行。”
值得一提的是,王嗣宗在担任枢密副使的时候,跟自己的上司(枢密使)结下了比较深的梁子。而这位上司,后来又做了大宋的宰相。也正是因为二人之间的矛盾,王嗣宗没能在官场更上层楼,被迫在静难节度使任上退休。赵匡胤、赵光义之后的节度使,只是荣誉性的一种虚衔。虽然品级很高、礼遇优厚,但没有什么实权。跟王嗣宗不和的这位上司,就是经常出现在戏文、评书等文艺作品中的历史名人——寇准寇老西儿。
金无足赤,人无完人。有个性、有作为的王嗣宗,也有自己的弱点。为政早期,王嗣宗曾指责宋白等大臣贪恋权位,一个个都老眼昏花了,还不肯退休让贤,占着茅坑不拉屎。而到了他自己的晚年,也犯了这样的毛病,说啥也不愿主动退下来颐养天年。这一点,也使王嗣宗的名声大受影响。一个人在指责别人缺点的时候,首先要掂量一下自己在这方面做得怎样。对于一个官员来说,就更是如此。
王嗣宗享年七十七岁,这在古时已属高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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